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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她就說了那麼兩句?」

 

「是的長官。」

 

「然後給你這束假花?」

 

「……是的,長官。」

 

四十分鐘後,克里斯站在唐理的辦公桌前,心裡頭有點兒沒底。他依唐理的命令、將手機交給何雨朝,換來何雨朝兩句中文對聯、跟一束從不曉得哪間屋子裡拿出來的假玫瑰。

棕色小牛皮辦公椅上,唐理他坐姿像個CEO、翹腿角度像個CEO、說話方式像個CEO、就連讓椅子轉圈的方式都像個CEO

 

「哼、嗯……寶貝兒花樣挺多的嘛,翻古典文學教訓我?勇氣可嘉,值得讚賞。小布,你覺得我該賞她什麼好?珠寶呢、還是衣服?手拿包?」

 

一時間,克里斯愣住,眉棱皺成繭。「…………長官?」

 

「怎麼,想到什麼好的禮物了。」

 

「不、不是……等等長官,您是認真的?!恕我直言,何小姐在態度上有些不識好歹,您──」

 

唐理笑兩聲,抓起假花把玩。「我是認真的。難道我看起來像是開玩笑?」

 

頓時,克里斯整張臉上表情都藝術起來;他不懂中文,何雨朝託他傳遞的話、他不過是照音節記憶再重新拼湊。單從唐理的自言自語、以及桌上那束假玫瑰,克里斯根本無法理解唐理感到愉快的關鍵……

 

唐理笑得更歡快,扯下假玫瑰的花瓣、在桌面上拼湊愛心。

 

半晌,克里斯也只能這麼說:「如果,您真的非送不可,那麼,不要珠寶。」

 

「嗯,說的也是。暫時調不到Georg Jensen的項鍊,TIFFANY&Co.倒是不少……但只有Georg Jensen的月光系列,才襯得起我動人的晨曦。」

 

「長官……」克里斯啞然。「我不是,那個意思……」

 

在這個情況裡,身為唐理的副官,克里斯‧布朗特有以下三列選擇供參考:一,對長官解釋他真正的意思,其實是不希望長官在來路不明態度很差的女人身上浪費太多錢;二,對長官解釋他真正的意思,其實是他覺得何雨朝五官不像熱愛珠寶的女性。

 

但,礙於唐理表裡不一、私底下性格有些喜怒無常,於是,克里斯‧布朗特少尉的選擇是,「……明天,我去調貨。」

 

「哦,不必,」結果唐理卻說:「何雨朝不是綾衣,她不是腦結構單蠢的母兔。我應該換個方式讓她愛上我。」

 

「……是,長官。」克里斯垂下頭,畢恭畢敬退一邊去。他無話可說。

 

伴君如伴虎;任何一句成功的古人云,其背後必然有無數歷史掩埋的血汗血淚。此時此刻,克里斯‧布朗特正品嚐著。

 

最後唐理決定他要釋出他的誠心與善意,明天開始親自帶領何雨朝參觀都心。原先讓克里斯去取合同的計畫取消,唐區長深信自己馬到成功;他似乎徹底頓悟了自己追求何雨朝的方式不正確,但也很難保證他的新算盤就能打得好。

 

討論全程,克里斯盡量維持在不予置評跟不置可否兩個態度間;實際上,克里斯滿擔心自己說錯話,雖然他不相信他的長官是認真的要追何雨朝。論床伴,綾衣的配合度絕對要比何雨朝高,除非唐理膩味,想換口菜。

 

就算是換菜色,十八師上下單正規軍便有五萬人、其中包含三千名女性;扣除性向不搭的、皮粗肉糙的、金剛芭比的跟疑似染病的,再怎麼說也有百人來著供唐理挑選。

 

克里斯以為,依唐理的聲勢、地位,不需要為了新床伴費工夫。

 

所以,剩下的機率,也就是唐理看上了何雨朝的能力。

 

鮮少見唐理對外來的進化者產生心思,因為唐理自己就是外掛開太大的那一個。這讓克里斯對何雨朝也起了些好奇,據他所知、此批與唐理隨行前往開發小島的開墾部隊,不少人見識過何雨朝使用異能,而且還鬧出人命。

 

「對了小布。」

 

在克里斯退出辦公室前,唐理忽然喊住對方。「我需要何雨朝愛上我。知道怎麼做吧?」

 

克里斯腳步一滯,左手停在門把上、尚未推開門,右手夾著平板電腦,側身,神色慎重。

 

「長官,我是否有權知曉她的身份?」

 

「哎……」唐理輕笑,又讓椅子轉了一個圈。「那就是我需要麻煩你的部份了,克里斯。查出她過去所有資料,我要知道她曾經發生過的任何大小事。暫時別對她身邊的人出手,那是計畫B。」

 

「是。」克里斯應聲。對於聯邦指派給他的這位長官,克里斯向來選擇服從──對力量。

 

「哦,還有。保護她。我想,過不了多少日子,其他區甚至其他洋區的統治者,就會前仆後繼地蜂擁而上……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鯊。」

 

「是。」

 

克里斯離開辦公室,在唐理的指示下,開始辦事。留在辦公室內的唐理,左手拆下最後一朵玫瑰花包;仿真製造的塑膠布料玫瑰在男人寬厚掌心中央逕自旋轉,恍若受風鼓舞。

 

然後碎成粉末。

 

唐理瞇起眼,歪頭,輕笑。他吹散掌紋之間的粉末,目送那朵曾經永垂不朽的假玫瑰順著小氣旋、流向窗外。十六樓的高度,不會有任何人抬頭注意到,兩秒鐘前、這間辦公室裡,發生了件有些病態的小意外。

 

只有唐理,在他的小牛皮辦公椅上,吹口哨,再讓椅子轉一圈。

 

 

當夜,山崎謙國留宿何雨朝新獲得的公寓套房。

 

千葉雅之因為石川戶口的歸屬權,與何雨朝大吵架;精確地說,是千葉單方面找何雨朝吵架。

 

「我受夠了你什麼也不說就自己做決定。我受夠了!」

 

針對石川歸入何雨朝的戶口、何雨朝本人詢問過石川卻未告知山崎與他一事,千葉表示憤怒、更多的是不可置信。他堅持這是何雨朝自私、不信賴他人的激進表現;唐理埋下的裂痕在此刻急速擴大,而何雨朝的理由又是多麼脆弱……她甚至不願辯解。

 

「對不起。」從頭到尾,何雨朝只說過這三個字:「對不起。」

 

起先山崎謙國試圖阻止,但後來他放棄了,誰管附近鄰居怎麼想呢,當勸架的人也上了火氣就再也沒人能緩衝紛爭。石川毫無發言立場,他抱著洛莉在床尾,瑟縮蜷曲、似捲好的毛線球。

 

實際上,真相總是出乎意料地簡單:何雨朝的慣性遲來坦承、千葉雅之的衝動火爆、山崎謙國的知情不報;她總是想得太周詳又知道太多、他總是情緒大過理性又容易惡從口出、與他的疲憊以及無可奈何。

 

何雨朝不說,是因為她太清楚事情還能多糟;她想到十八區的法治、想到階級落差、想到唐理為脅迫她可能做出的任何手段,再想起石川俊介抱著洛莉、站在庭院裡喊她的畫面。

 

小海島的璀璨陽光,少年清秀純真的笑靨。

 

何雨朝她,理想中的,弟弟。理想中的,家庭。

 

然而這一切,千葉雅之不明白。他看到的部份是,何雨朝永遠的擅自做主、永遠的問題獨自解決、永遠的責任不肯與他分擔、永遠的對他抱持質疑保持距離。在島上,他以為兩人是為了『和平協約』而拉開警戒線,那是為著石川、為著四人間的生態平衡。

 

但他們離開海島了;而他,正以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方式,戀慕著,何雨朝。

 

其實千葉雅之不想對何雨朝失控的,他當然不想,但他控制不了情緒,尤其是何雨朝打開那只包裝精緻、出自唐理的禮物盒時。在那樣的當下,千葉雅之被情敵意識撕裂。最悲哀的莫過於,曾經他千葉雅之也能辦到這些,而現在他一無所有,甚至需要憧憬的女子來給予、透過另一個男人的施捨。

 

情何以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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